按《潮剧志》的划分,潮剧旦行里没单列花旦。花旦是从外剧种引进来的一个概念,它是一个范围比较大的概念。在旦角里,“花旦”是相对“正旦”而存在的,如果说正旦的风格是深沉、端庄的,那花旦则是活泼俏丽的。
潮剧旦行包括乌衫旦、蓝衫旦、彩罗衣旦、衫裙旦、老旦、武旦(据《潮剧志》),其中的彩罗衣旦及衫裙旦大概可归入花旦之中。
彩罗衣旦是潮剧非常有特色的一个行当,通常扮演村姑或婢女,穿窄袖衣衫,系腰带,多属天真乖巧、聪明伶俐的喜剧人物,台步身段有独特的风格。像《苏六娘》中的桃花。这出戏有电影版,一提到这个角色,陈馥闺饰演的活灵活现的桃花形象很容易就从大脑的内存中调出,短衫长裤,一条长长的结带偏系一边,耍不尽的花样;容易联想到另一出电影《荔镜记》中的益春,萧南英的益春甚是可人,但她不是彩罗衣旦,水袖长裙,她是有身份的大丫头,此妆扮有别于传统的益春造型,我看过此前传统潮剧折子戏《大难陈三》中的益春,也是短衫长裤,后来的《续荔镜记》,出走时益春也恢复了彩罗衣的打扮,现有录像留存,黄瑞英扮的益春。萧南英的益春借鉴了梨园戏的造型,这种造型也突破了彩罗衣行当的规矩。
花旦是戏曲舞台一抹明丽的色彩,着装瑰丽,走起路来小跑小跳,出起手来慢出快收,说起话来,颠脚顿蹄、掩嘴转眼,形象可爱。但婢女身份的花旦戏,通常是伴随性的,她就是个配角身份,我所能见到的此类花旦做的最宏伟的事业,就是成就主子的姻缘。随便一指,每一出都是。
潮剧的花旦人物,春草是最敢做敢为的,她在事件当中不只表达了她的喜恶,她还能影响事态,她认同义士薛玫庭,薛玫庭吃了官司,她敢闯公堂,看出情势不妙,凭个相府丫头就敢挺身保人。拿什么理由保呢,为了压住吏部尚书家的气焰,就冲口而出,把薛玫庭认做相府姑爷。然后她还有这样的本事,她让小姐最后也只能默认这种关系;随着事态的发展,让小姐与她成为盟军,共同对付相爷,扭转乾坤,使相爷就范。
这个春草最初是从莆仙戏搬过来的,这样光辉的小人物,太不像潮汕土生土长的。潮剧里的“走鬼”(即丫头),人们通常不会赋予她如此之大的支配能力,就是张华云在《苏六娘》里让桃花多饶舌几句,有意见认为桃花的作为还是多了点,不是一个婢女可以有的举动。潮汕人是讲究礼数的。所以,智慧的、有能量、敢作敢为的花旦,比如红娘,不太可能出现在潮汕这片土壤上。
潮剧的彩罗衣旦是本剧种与丑行同列为最有特点的行当,潮剧的题材多是小题材,彩罗衣于是得到长足的发展,她们或为婢则出入灶下厅堂,警觉而机灵,或为乡下村姑,则嘴尖舌利,不欺于人。
台湾作家施叔青研究中国人创造花旦的心理有妙论,“倘若以心理学的观点来探讨,花旦的产生可以说,在潜意识里是针对老生、青衣所标榜的‘道德’的一种反叛”,“中国男人可以一边欣赏花旦的妖媚风骚,而不与他所尊敬的贞节烈女相冲突。可以说是青衣是男人的理想,花旦则是他们可亲的伴侣。”
在未经改造的旧戏里,彩罗衣旦的出现经常伴随有戏谑甚至狎邪的成分,旧戏里的《桃花过渡》,须毛鬓白的渡伯还要言语上吃桃花的豆腐。
潮剧里还有一类风骚少妇或富家小姐,不带水袖,表演多风骚娇艳,称“衫裙旦”,也是旦行里明艳的一类。
与此相对的是“乌衫旦”和“蓝衫旦”,她们端庄、端正,更有道德意味。若说后者的审美是精神层面的,彩罗衣、衫裙旦等则有显著的感官享受。后来对旧戏的改造,重视艺术移风易俗、德育教化的功能,抑止了一些剧目对“不健康”本性的迎合。
时代发展到今天,期待花旦有更多主体意识,她的身份可以附属,但精神可以自主,而不只是“成人之美”。当然,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作为,花旦的作为是不能越出她的身份的。
梁卫群/文 魏朝霞/摄